寇依在離開蘇柳家時，儼然被當成救世主相送。

蘇柳的大哥被胖揍一頓，畏畏縮縮地交出了身上所有銀行卡。大約是被辭退刺激，綿軟順從的蘇柳整個人強硬了起來。

“你早該這樣。”寇依轉頭看了一眼家徒四壁的房間，看著蘇柳說道。

“我會的。”蘇柳心想，無論怎麽樣，她也不能讓寇依失望。

寇依對蘇柳印象不錯，聞言囑咐蘇柳早點來報道。蘇柳家裏擔上了又一層的債務危機，實在沒有再拒絕寇依的底氣，聞言沈默地點點頭。

蘇柳目送著寇依離開，心中情緒無比覆雜。

感懷於寇依的幫助，心底又帶著一絲絲喜悅。她沒有發現，昨天這個時候，她還在努力給自己打氣，一定要想辦法待在魏重身邊。

不過是短短不到半天的時間，她的心裏已經再沒有了魏重的位置。

她充滿鬥志地心想，一定要做一個配得上寇總的女孩子。

對了，她是不是應該提醒寇總，魏重這個人其實私底下還有不少鶯鶯燕燕呢？

這個渣男！

寇依還不知道自己輕而易舉地策反了曾經名義上的情敵。

驅車回家的路上，她的心情非常覆雜。一方面，她算是成功解決了蘇柳哥哥這個上輩子直接導致她出事的罪魁禍首。

另一方面，新得知的消息又讓她忍不住琢磨。

按道理說，她上輩子就是個米蟲，嫁進魏家之後，與寇家的關聯就更少，寇家是哪個喪心病狂的人看她不順眼？

她堂姐妹？季銘銳？寇建國？

還是說不是寇家人，是其他寇家的商業對頭，要麽根本就是魏家人？

想到這裏，寇依覺得自己的腦子實在不夠用了。

火紅炫目的跑車開進自家別墅的停車場，寇依下車之後，驚訝地發現往日空蕩蕩的停車位上多了兩輛陌生的車。

抱著疑惑進門，發現家中也的確來了兩位不速之客。

魏重陪著鄭蓮華說話，身邊是冬梅老師和唐教授，在角落獨立的小沙發上，戚寒舟正沈默地窩在其中，一臉不悅地看著魏重。

“小依！”

魏重也是第一個發現寇依的人。

戚寒舟從沙發裏直起身。

寇依今天是專門打扮過的，穿著一條灰色的套裝，紅唇，帶著墨鏡，看上去既有氣勢又有格調。

鄭蓮華臉上浮現出一個笑容，對於自己的女兒，她心中有一萬個滿意。再看身邊的魏重，在寇依走進來的瞬間，他的眼睛就黏在寇依身上不轉了。

虧這小子還有點眼光。

倒是戚寒舟……

鄭蓮華不動聲色地看了戚寒舟一眼，發現這個始終沈默的男人，在寇依進門的一瞬間，眼睛裏忽然出現了神采。

“魏先生。”寇依琢磨著魏重在她家裏蹲她的目的。

因為蘇柳？

寇依想的沒錯，自從她懟了魏重兩句將蘇柳帶走之後，魏重整個人就進入了魂不守舍的狀態。看文件時，心裏也冒出的是寇依那張令人炫目的臉。

魏重覺得，他的關註點似乎從這場聯姻能帶來的好處，轉移到了寇依這個人本身上。

這是一個好現象。

“寇小姐。”魏重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，眼神落在寇依臉上動也不動，“今天家裏新進了一批大閘蟹，想送來給寇小姐嘗嘗。”

寇依點頭：“多謝掛念。”

魏重心情更好了。

寇依的這個反應，顯然說明蘇柳沒有出什麽幺蛾子。不過也正常，蘇柳那個女人不是一心愛著他嗎？應該不會亂說什麽吧？

魏重渾然不知，之前一顆心都撲在他身上的姑娘，早已完全倒戈到了寇依一邊。

客廳裏。

兩人的對話雖然透露著客氣，但其中也透露著能夠更進一步的意味。無論鄭蓮華還是冬梅老師，都對這個長相俊秀的小夥子生出幾分好感。

唯獨除了戚寒舟。

被忽略的徹底的他，心裏莫名地煩悶。

不應該是這樣的，他心想，按照他對寇依的了解，對方根本就不會接受相親這種傳統的形式！

而且這個小白臉有什麽好？家裏資產比得過他嗎？長得也沒他帥。送大閘蟹，是在暗示寇家吃不起大閘蟹嗎？

“對了，剛剛一直忘記問，這位是？”魏重微笑問道。

他怎麽可能會忽視戚寒舟的存在。

“我是……”如果換做平時，戚寒舟會斬釘截鐵地回答自己是寇依的叔叔，但話到嘴邊，他又覺得，自己和寇依並沒有血緣關系。

算什麽親戚。

然而，就在戚寒舟停頓時，寇依自然而然地說：“是長輩。”

戚寒舟眼睜睜地看著魏重的眼睛亮了起來。

可惡。

魏重打心底裏長舒一口氣，殷勤地笑道：“沒想到長輩看上去如此年輕，真是，我還以為是表哥或者堂哥之類的親戚。”

表哥你個頭！

嘴裏沒一句實話。

戚寒舟分明很清楚地看到，自從他進門之後，魏重眼睛裏就對他充滿著敵意。

好氣。

就好像喉嚨裏卡了魚刺，取不出來也咽不下去。

這廂，魏重已經聽說了戚寒舟的身份，盯著寇依的目光更加灼熱。

寇依恍然不覺，雖然對魏重沒有多熱情，但似乎沒有立刻讓人滾蛋的意思。

更氣了。

戚寒舟最終一只大閘蟹都沒吃，整個人體會到了什麽叫做“氣飽了”。

至於他為什麽要生氣？

戚寒舟自己也不知道，想到這裏，整個人更郁悶了。

一場聚會不歡而散，戚寒舟自始至終都沒有找到和寇依單獨說話的機會。

頭昏腦漲地回到家裏，打開直播間，想披著“七”的馬甲，以局外人的身份提醒兩句，哪知道直播間裏，寇依正帶著魏重雙排。

彈幕裏充斥著對主播和魏老板的祝福，戚寒舟仔細一看，發現是魏重慷慨地給水友送出了一千只大閘蟹。

戚寒舟：氣炸。

他買不起大閘蟹嗎？

更雪上加霜的是，在他憤怒地在私信裏說了一大堆關於魏重的壞話之後，當事人回覆了一句：“小朋友，你該不會暗戀我吧？”

戚寒舟：？

怎麽可能？開什麽玩笑？

神秘的土豪七老板，手指尖放在鍵盤上，打出“怎麽可能”四個字，然後又刪掉，再打一次，重新刪掉。

最終，他絕望地關掉了私信窗口。

就像心中有一只飄飄蕩蕩的氣球，驀地被戳破了。

網絡的另一端。

寇依在打完游戲快下播時驚訝地發現，同她講了一籮筐魏重壞話的七老板，沒有再回覆她的消息。

兩個人對話，停留在那句問話上。

哎？

寇依心中泛起一絲絲愧疚。

早知道不調戲小朋友了。

小杜決定自己的老板有點不對勁。

他的老板明明工作很忙，卻拉著他聊天，所談及的話題，竟然是問他和女朋友之間的感情。

“你什麽時候發現你喜歡上了你女朋友？”

小杜有些尷尬，但不得不實話實說：“是她先撩我的。”

戚寒舟的目光緩緩地移動到小杜身上，上下掃描，仿佛在說：你有什麽資本被人主動撩？

小杜被羞辱到了。

他不服氣地說：“我女朋友覺得我看上去聽話又可愛，想把我帶回家。”

戚寒舟：？

看不出他的秘書還有這一面。

“那你願意嗎？”戚寒舟追著問。

小杜說：“當然了，是我想方設法勾、引她撩我的！當然，她一直以為是她主動，其實嘛……嘿嘿嘿。”

戚寒舟心中緩緩打出一個感嘆號。

竟然還有這等操作。

但小杜歸根到底還是沒有能夠回答戚寒舟的問題。

到底什麽樣才叫喜歡。

晚上，換了個小號打開寇依的直播間，戚寒舟沈默地看著。寇依今天沒有和魏重一起雙排，而是和宿命一起沖排位。

如果說昔日兩人一起玩，是宿命用自己的流量帶寇依的話，現在的情況則完全顛倒過來了。

許多水友只認識寇依，經過介紹，才知道宿命究竟是誰。

戚寒舟對此覺得理所應當。

這可是寇依啊。

只不過，戚寒舟原本因為寇依沒有帶魏重玩的愉快心情，很快也消失不見——彈幕不知情的觀眾，竟然在刷寇依和宿命很配。

戚寒舟好氣。

氣完之後，又生自己的氣。

莫名其妙。

郁悶地關掉了直播間，戚寒舟正打算去睡覺，微信上卻收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好友申請。

來自魏重。

驗證通過之後，魏重很快發來一個消息：“沒想到戚先生身份還挺多，不但是小依的長輩，竟然還是直播間裏的七老板。”

“原來戚先生一直在關註著小依，真讓人感動。”

“我先替小依感謝你。”

戚寒舟冷靜地將人拉黑，關機，然後倒在床上。

他沒法再騙自己了。

一個真正的長輩，是不會想方設法阻止晚輩相親，並且想象如果晚輩撩他，他會多麽開心多麽激動在空中三百六十度托馬斯旋轉開心的。

戚寒舟面無表情地想，他真是一個禽、獸。

沒人知道戚寒舟這一晚上到底想了些什麽，第二天，出現在公司的總裁，眼睛裏好似燃燒著一團火焰。

戚總裁執行力驚人，在一天的時間裏，批完了累計一周的文件。

午休時，他望著隔壁的大廈，上面的led正在播放著近日最紅的相親節目。節目上，一個自身條件不錯，但是家庭矛盾叢生的男嘉賓被全部滅燈。

女嘉賓們斬釘截鐵：“不好意思，婚姻不光是要嫁給一個人，還要考慮這個人的家庭。請解決了家庭矛盾之後再來吧。”

家庭矛盾。

戚寒舟的眉頭皺了起來。

鼓足了勇氣，當天晚上，戚寒舟驅車回到父母家。

戚封見到他，整個人沒有什麽好臉色——誰會對自己一心想著自己的生母，全身心偏到舅家的兒子心有好感？

但主動回來就意味著態度上的妥協。

戚封點點頭：“想通了？不鬧了？”

戚寒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，說：“戚格非決定了嗎？什麽時候改姓？”

改姓。

戚封的妻子，戚寒舟的繼母姚芯坐不住了，站起身來擠出了個笑容：“寒舟，這是怎麽回事呢？怎麽好好的，要讓格非姓唐？”

這個曾經能令戚寒舟痛苦到醉酒的話題，經過時間的風化，似乎失去了最初的驚心動魄。

看著眼前女人故作鎮定的目光，戚寒舟腦海裏浮現的，竟然只有“快點解決問題”這一句話。

他逃避太久了。

“這不是你們欠她的嗎？”戚寒舟說。

“什麽？”

“她直到去世，都以為戚格非是她的親生孩子。”

姚芯與戚封臉上的面具，裂了。

時間拉回到醉酒之前。

那時候，那時候的戚寒舟還沒有想過自己會有靠酒精逃避真相的一天。

事情是怎麽發生的？

源於他聽到姚芯的哥哥與旁人的對話——

那時候，姚舅舅為了為自己第三十五次創業失敗找投資。

或許是酒醉，亦或者是為了增強自己靈動科技老板小舅子身份的說服力，對方暈暈乎乎地說：“我妹就是太低調了，她這些年給戚封生孩子，還幫他照顧小崽子，哎，等格非長大了，日子就好過咯。”

姚芯作為母親生前的閨蜜，為了幫忙照顧年幼的弟弟嫁進戚家。

戚寒舟一直感懷於對方的付出，自他接受公司之後，或明或暗地幫姚家處理了不少爛攤子。

起初，他聽了姚舅舅的醉話，還當是對方神志不清，並沒有放在心上。巧合的是，他在不久之後拿到了戚格非的例行體檢報告。

“是血型。”

父母都是A型血，怎麽可能生出一個AB型血的孩子？

姚芯驚恐地聽著這一切，她的目光找尋著戚封的眼睛，仿佛想要從對方那裏得到幫助。

但，戚封此時卻沒有看她。

這個男人臉色陰沈，內心裏正在瘋狂地盤算自己可能因為這件事會獲得的財產損失。

戚寒舟執掌靈動科技三年了，他要怎麽將人踢出局？

在切實的利益面前，男人總比女人實際。

戚寒舟拿出公文包裏的文件，那是羅列清楚的一系列證據。包括戚封當年怎樣騙取岳父的信任，以低價買斷岳父手上的專利。

包括戚封怎麽與妻子的閨蜜搞在一起，背地裏生了孩子。

也包括，他的母親是怎麽樣在二胎時傷了身體，孩子是個死胎，被丈夫偷偷用私生子換掉。

母親一直到去世，都以為戚格非是自己的親生孩子。

臨終時，她還對自己的小兒子充滿愧疚，傷心於自己不能親自看著孩子長大。

“你想要什麽？”戚封冷靜地說。

他語氣中有一種有恃無恐，無論戚寒舟知道什麽，這些都是家事。他不相信，戚寒舟會為了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往事放棄自己手中的利益。

見戚寒舟冷冷地盯著他，戚封自以為了然地說：“我手上一共有公司39%的股權，我會在近期轉讓給你20%，當做是對你母親的補償。”

在他看來，戚寒舟費這些功夫查找證據，不就是害怕自己最後將股份都留給戚格非嗎？

現在就讓戚寒舟如願好了。

“你原本有你母親給你的7%，加上這20%，就會是靈動科技實際的控制者。我付出的這些代價，夠了嗎？”

姚芯急了：“那格非怎麽辦！”

她撕開平日裏的偽裝，將利益赤、裸裸地擺在面上來談：“格非還小，剛上大學，以後還要結婚生子，不用給他留一些東西嗎？”

又對戚寒舟說：“雖然說格非不是你親弟弟，但是你看著他長大，總要給他留一些娶媳婦的錢。寒舟，你說是嗎？”

戚寒舟一瞬間覺得，眼前的人不是他熟悉的家人，而是披著他們模樣的不知名怪獸。

他們一定不是人。

否則，怎麽會如此不知廉恥？

“你們在過去十幾年裏，從來沒有對我母親感到過抱歉嗎？”戚寒舟問。

戚封和姚芯對視一眼，麻木地別開了臉。

戚寒舟從家裏出來的時候，A市正在下雨。

就像依萍被父親趕出家門那天的大雨。

戚寒舟覺得自己的世界正在進行無聲的坍塌。所謂的親人，早在不知道多少年前被社會慢慢殺死，變成披著人皮的行屍走肉。

廣闊天地，無處可去。

就在戚寒舟茫然無所適從時，眼前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。

寇依打著傘，朝他走近。

“為什麽不回我微信消息？”

顯然，恨不得自己少一個競爭對手的魏總將戚寒舟的馬甲扒了個底朝天，還想方設法和寇依告狀：“長輩是不是精神上有些問題。”

裝大學生很好玩嗎？

當然，這些都不是重要原因。

最重要的是，杜總助打電話請求她多多關註戚總的精神狀態——畢竟，總裁動不動發呆，看上去怪可怕的。

眼前，戚寒舟眼眶發紅，衣服全濕了，顯露出結實的胸膛。

寇依不自在地移開眼。

“小依，我沒有親人了。”戚寒舟垂著頭說。

可憐兮兮。

寇依想起了自己小時候在路邊遇到的流浪狗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晚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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